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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氣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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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想要。”

低沈的聲線仿佛又挾著熱氣在耳邊響起。

陸一鳴腦子裏像被大炮轟|炸過一般, 一片狼藉。

耳廓滾燙,燙得臉頰也染上了薄紅。

他下意識地揉了揉耳垂, 想把那股熱意揉掉。

空氣分明還有幾分薄涼, 那股熱意不但絲毫未褪, 反而卻從耳垂毫無章法地蔓延到指尖,灼得指尖也微微泛紅。

遠處不知哪戶人家爆出村子裏的第一聲雞叫。

很快, 其它人家也應和似地響起了陣陣零碎的雞鳴, 此起彼伏,此消彼長,簡直像在遙相對唱。

這村子裏的雞想必因為與世隔絕, 整天無憂無慮天真爛漫, 所以睡得早,起得也早。

倒苦了陸一鳴後半宿幾乎沒睡著, 聽著連綿不絕的雞叫聲,腦殼隱隱作痛,直想把這些雞全買下來做成烤雞。

小畜牲。

想到罪魁禍首,他忍不住咬牙暗罵了一句。

……他家小畜牲居然對著他發|情了。

其實細細一回想,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
先前在醫院裏……還有前天晚上……

陸一鳴這下連胸口也微微地發了燙, 有些窩火地用沒受傷的右腳踹了一下被子。

嘖,畜牲!

一開始陸一鳴不過當作是金叵羅的捉弄罷了, 並沒有太當回事。後來漸漸地察覺有些不對,只覺得這妖物性情頑劣似有所圖,便有意無意地提防著。

現在看來,實在是……被占了不少便宜。

天地之間不是一直講究陰陽調和、陰陽合一麽, 話本裏講的那些以身相許、以色事人的可都是女妖怪。

倒底是哪裏出了問題?

尤其想起自己以前還把金叵羅當成愛寵,稀罕得不得了,整天摟著摸來摸去,難道那個時候……

咳。後知後覺的陸一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。

院子裏響起丁大叔和丁大嬸窸窸窣窣的說話聲。

似乎是丁大叔要趕早為村子挖道去。

瞟了眼窗外,天剛蒙蒙亮。

丁大嬸小聲囑咐幾句後,丁大叔道了幾聲“知道”便邁著農家人豪邁的步子走了。

院子重歸於安靜。

遠處的雞鳴也漸漸停歇,興許是叫累了。

風一陣一陣地從半開的窗欞竄起來,拂過他的額前垂散的留海。

好舒服。

可算有些睡意了。他蒙朧之中暗嘆了口氣。

山頂的小樹林。

一群烏鴉在樹枝上小聲地嘰嘰呱呱。

“主人怎麽一直不理我們。”

“他心情不好。”

“噓噓噓!”

“……”

中間那枝最大的樹椏上坐著的人扭頭冷冷地放眼掃過來,左頰一道紅艷的血痂子從眼角劃到腮幫子,為那張滿是煞殺之氣的臉平添了幾分猙獰。

烏鴉們集體打了個寒噤,鴉雀無聲。

“蒼羅還是沒找到麽?”金叵羅沈聲問道。

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沒有!”

金叵羅凝眉在眾烏鴉裏找了半天,只見烏泱泱一片,實在找不出它們之間有什麽不同。

只得直接問:“玉羅何在?”

一只體態略胖的烏鴉從鴉群中跳了出來,眼神惶惑不安:“在。”

金叵羅伸出一只手,讓它飛到自己手中,讓它的喙在自己的指間輕啄。

笑:“這個人的晦氣,記住了?”

玉羅眨眨眼:“記住了。”好濃好香的晦氣!

人多多少少有些晦氣,每個人身上的晦氣都是不同的。有的清淺香甜,有的濃冽馥郁,有的辛辣刺鼻。一般來說,運氣越好的人,晦氣越淡。

嗯,這個人……他應該活得很倒黴吧。

金叵羅一指山腳的小村莊:“你給我一刻不停地盯著他,有事來報。”

他擡眼掃了掃其它烏鴉,灰藍色的眸子裏有寒光掠過:“你們去找蒼羅和那個人,找不到別來找我。”

玉羅怯生生地舉起翅膀發問:“主人,你找那個人做什麽?”它是蒼羅的同母兄弟,也是鴉群裏最年輕的仆從,剛出生幾個月,很多事情不了解。每次問其它烏鴉,一個個都諱莫如深避之不及。

所以它很是懵懂。

果然,它這一問,其它烏鴉紛紛瞪大了眼睛,大氣不敢出。

氣氛仿佛被凍結。

“他……”金叵羅沒有沖它發怒,只是往身後的樹幹重重一靠,灰藍色的眼眸瞬間沈澱成黑色,憎惡和憤怒在瞳孔中翻湧沸騰,聲音變得極其低沈,咬牙切齒地,帶著鐘鳴般的餘韻,說道,“偷了我的東西。”

山腳的村子裏。

“少爺!別睡懶覺了,路通了!少爺?”

陳姐的叫聲穿過薄墻和木門,直擊耳膜。

陸一鳴打了個激靈,坐了起來。

正午的陽光斜斜打在他臉上,他用一手遮在額前,瞇起眼睛,懶懶地應了句:“知道了知道了,別嚷了。”

縣裏來的人幫村民用火|藥炸掉了一小塊山壁,終於繞過那塊墜落的巨石新開了一小截道路。

雖然道路還有待修繕,但至少進出村子沒什麽問題了。

踩在地上,腳後跟的傷已經幾乎感覺不到疼痛。

趙玉貞的藥果真是好東西啊。

陸一鳴舒了口氣,看那道痂已經變成了褐色,俯身放下了卷了一宿的褲管。

陳姐把東西收拾得差不多,過來叫他:“快點兒!我們已經出來兩天了,鋪子的三七正短缺呢。”想到什麽,她環顧屋子一眼,“金少爺還沒回來?”

“哦。不回就不回唄。”陸一鳴漫不經心地應道。

他昨晚窗沒關,門沒栓,人家不願回來也怪不得他了。

畢竟,腿長在人家自己身上。

車夫王大叔幫著和陸一鳴、陳姐一起把幾口大藥箱搬到了馬車後面的貨廂,擺放好。

陳姐高興地拍了拍發紅的手:“好了。”

“那就走吧。”陸一鳴跳上了馬車,獨自坐在一邊。

趙玉貞在他對面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他:“那阿金呢?”

陸一鳴沒好氣地說:“呵,他本事大得很,整個村子翻了個遍都找不著人,說不定早出去了。”

“你們好端端地又為了什麽打架了?”陳姐上了車,挑了眉毛,質疑道。

“一定是你做了什麽好事把他氣跑了。”趙玉貞也加入了陣營。

“可不是,昨晚你沒瞧見,金少爺臉上都掛彩了!”

“哎喲,一鳴你還打人啦!”

兩個女人一唱一和,陣勢咄咄逼人。

“……三天不打,上房揭瓦。”陸一鳴無奈地扭頭看向窗外,心中憋屈無處訴說,“嘁,你們怎麽就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好事而不是他?!”

“這個不是八仙桌上放燈盞——明擺著的嘛。”陳姐哼了一聲,“金少爺這樣的老實人,從來都是你欺負人家,哪有人家欺負你的道理。”

說起來,金叵羅裏裏外外幫襯的可不少,什麽苦活臟活,不曾有過推辭,做得頗為利落。

作用可比自家少爺大得多了。

還不要一分工錢。

陳姐有次偷偷要塞給他十塊大洋,他連看都不看,也沒肯接。

他那品貌風度,一看就出身於豪門大戶,沒把錢財這種身外之物放在心上,想來也是有什麽苦衷才長年漂泊在外不願回家——聽說那些豪門裏勾心鬥角的鬧得厲害。

這樣質樸又願意為朋友仗義的人,她篤定轉遍全省都找不到第二個。

起初陳姐對金叵羅一直住在陸家頗有些微詞,甚至還一度誤以為自家少爺有什麽斷袖之癖,暗捏把汗。

不過後來尋思了下,就少爺那個廢物樣子,人家這樣的哪看得上他呀。

現在日久見人心,她早已把人家看成一家人了。

老實人……

陸一鳴笑出聲,真想把昨晚的飯吐出來。

“他要是老實人,我就把這輛馬車給吃了!”

她要是知道她口中的“老實人”做了什麽,估計也得陪他一起吃下這輛車。

趙玉貞平時雖然跟金叵羅接觸不多,但覺得阿金為人看著踏實穩重,聽陸一鳴這麽一說不由覺得不大公道:

“阿金是你的朋友,你這麽說他,不怕他難過麽?”

“不怕。當著他的面我也是這麽說的。”陸一鳴發現自己倒成了眾矢之的,懶得再多廢唇舌。

這畜牲,人前確實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,寡言不爭,恬淡自得。

怪不了陳姐和趙玉貞,自己以前不是也被他給騙了?

見陳姐仍是不肯發車,便道:“得了,玉貞兩天沒回家,趙家估計要發瘋了。我們已經在丁大伯那裏留了好幾張條子和回去的路錢,他看到了想回去自然會回,又不是沒長腳。”

陳姐這才跟王大叔低低說了一聲。

王大叔呵呵一聲笑,揮起了馬鞭:“好嘞,走起!”

兩匹高頭大馬齊齊噅地邁起了蹄子,飛快地帶起一路煙塵,沿著村道馳去。

山腰的歪脖子樹上,一道黑影斜躺在那裏,冷眼看著村道上那輛正朝外奔馳的馬車。

一只烏鴉銜著一封信飛到他的懷裏。

“主人,這是他留在桌上的,應該是給你的。”

信封上寫著一行娟秀的鋼筆字:金叵羅親啟。

拆開,倒了倒,掉出三塊大洋和兩張紙條落在掌心。

第一張紙條上的字跡與封面上的一樣,寫著:你好肚量,莫與他小孩子一樣不懂事的人計較,氣消了就回來。

顯然是出自陳姐之手。

第二張紙條上的字龍飛鳳舞,遒勁瀟灑,寫的是:別回來了!再回來就是小狗。

……

咬了咬牙,捏著紙條的手指用力一握,紙條被揉得皺成塊抹布條。

察覺紙背手感有些不對,轉過來,果然背面還有一行:不回來也是小狗。

切。

金叵羅勾嘴輕笑,眸中戾色一掃而空,映滿青山上下的春|光,既明媚,又晴朗。

他早知道,他家陸少爺就是這麽無聊又氣盛。

幾名警|察蹬著自行車,穿過剛剛打通的山道,匆匆進了落鳥村。

“誰報的命案?”

村民們趕緊把人引到兩具屍體跟前。

警|察們分工勘察,戴了手套就開始工作。

其中一個掀開屍體上的白布看了一眼,忽然叫起來:“這,這個不是鄭清河嗎?”

“上個月在東署偷屍的法醫鄭清河?”

“我操,趕緊聯系那頭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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